[司马丕/懿丕]梦里不知身是客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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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庄·一】
曹丕打开水龙头，把下巴上的泡沫清洗干净，对着镜子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把剃须刀放回洗手间的架子上。
这把剃须刀是去年冬天过生日夏侯尚送给他的，并附赠一语男生必须得把自己捯饬好了才会受欢迎，曹丕不置可否。他知道夏侯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最喜欢在操场上搞搞艳遇，开学没多长时间就挽过几个女孩子的手，曹丕不是不开窍，但对此也兴致缺缺，目前心中所系是高数，暂无二意。只是来年一开春，自然女神的柔荑拂过少年的下颌，总是会冒出来青春生命的反映。这个礼物他倒是乐得受用。
不过，前几天司马懿给他发了邮件，照例是习题和阅读材料，只是在正文下面写了短短一句话：出差数月，望君自勉。
对于曹丕来说，这个既是学业导师又是任课教师的人从业务上来讲无疑是非常合格的。课堂安排得还算生动，在学业指导方面也是有问必答。有时候曹丕看书或打电动到半夜突然想起课题，发了条微信过去，第二天早上便能得到很得体的回应，司马懿也从来没有责备他消息来的不合时宜。平时司马懿还会请曹丕吃学校里的风味餐厅，曹丕不太好意思点太贵的，司马懿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全凭他自己选择。简言之，和这样一个人相处，实在是非常舒服惬意。
从故宫回来之后，他们仿佛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关于前世记忆的事。曹丕也没有再做过梦，两个人保持着友好而客气的安全距离，现在司马懿更是要出差几个月，曹丕几乎以为，司马懿会忘了要告诉自己什么，他们会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正常的现代关系，不再与千年之前有任何瓜葛。
只是几乎。
经历了爆肝的期末，曹丕才解开自己断网的封印，翻出手机和家里人联系。曹真和夏侯尚都要回安徽，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曹植放假比较早，一家人早就陪着去欧洲旅游了，他若是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只能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厅房自力更生。和母亲通完国际长途，曹丕有一种感怀离思的冲动无处发泄，只想趁着辅导员还没上回高铁办留校手续。刚打开宿舍门，有一条短信叮咚来访。
是司马懿的。
“假期是不是不回家？要不要一起去江苏？”
曹丕拉着行李箱，朝着司马懿的黑色轿车走过去。
“老师怎么知道我假期不回家？”
司马懿给他把车后备箱打开：“我期末之前就回来了，没告诉你。”
转移话题。
曹丕把箱子放进去，抬头看了眼司马懿，这才发现有段时间没见，司马懿的下巴和鼻下长了胡茬，头发剪短了些，穿着黑色的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很配他深邃的眼眸。
曹丕突然有点后悔把自己的胡子刮掉了，不然，至少在比拼谁更有成熟男人味道的时候，他不会居于下风。
他们到达度假区富有古典韵致的入口时已经是黄昏了。夏日天长，可太阳已经斜斜向西，意图把自己藏在优雅起伏的青瓦屋顶后。暑假是旅游旺季，这里的入口停满了汽车，人群熙攘往来，可是高不过两层的木制客栈、晴朗旷远的天幕和细碎柔和的人声，还是在这里搅拌出了有别于大都市的宁静稠和。
司马懿早就订好了房间，仿佛他能肯定曹丕一定会跟他一起来似的。曹丕感到被安排的不明不白，只能拉着箱子跟在后面，随司马懿到了一家客栈的前台。在老板拿钥匙的空当，司马懿向曹丕解释：“周庄是热门景点，现在这个季节，不提前订票只能睡大街。”
曹丕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等他跟着上楼才发现，他们只有一间大床房，那张床，真的很大。
“是不是因为旺季，房间都被一抢而空了？”
曹丕冷笑着问道，司马懿却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看，其他的标间确实早就被预订了，再看看其他几家，也早就没了房。
“别担心，保证你吃住舒服。”司马懿没有不自然的表情，笑着拍了拍曹丕的肩膀，带他下楼去。
小桥流水人家。
是的，有一条小河缓缓向前，这里的人们临水而居，一支篙，一叶舟，荡开的涟漪可以晕染整个青天的色彩。河道两侧是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客栈和饭店，天南海北的客人坐在两侧的廊庑里喝酒吃鱼，身后便是潋滟的水波，一筷子夹起的江米和鱼肉，尽是水乡的清甜。周庄不设高大的路灯，家家户户房檐下挂着红灯笼，夜风中轻微地摇曳着，仿佛勾勒着去往不知名的地方的道路。吴侬软语、东北嗓门、川普、秦腔，仔细听时皆在耳畔，但是这声音并不聒噪吵闹，好像喧嚣中隐藏着一丝细微可察的静谧。
司马懿领着曹丕在小道上走，他告诉他这里有专供游客坐船游览的观光活动。曹丕点点头，他之前的些许愤慨一扫而空。
这是他平生所未见过的光景，现代商业气息虽然存在，可是没有喧宾夺主，夜色降临之际，还能看见有人家的姑娘在门口收衣服，男人蹲在邻水的台阶上，把网里的鱼虾倒进罐子。这不同于北方大地的粗犷的细腻在他的心中激起水花，也带了一丝莫名其妙来之无方的悲哀和憾恨，曹丕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一这一年他看到了司马懿有多靠谱，这次曹丕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这里是这么好的一个地方。
“到了，”司马懿站住，回过头来对曹丕说，“我去租船，你在这里等我。”
曹丕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司马懿笑了，任由曹丕想怎么样都行。交完钱两个人就到小码头那里找了一位阿姨，恰好还有几人也要坐，双方干脆拼了船。
小船随着水波缓缓向前，撑船的阿姨手很稳，一桨便将船推出很远。船上另外几个人是一家，带个粉雕玉面的小姑娘，兴奋得很，坐在小椅子上四处张望。等船走了一段，她又要站起来试试拿桨。
那位似乎是她妈妈的女人见了忙呼她回来：“阿仁！快回来坐着，仔细一会儿掉下去！”
小姑娘才不听，向前走到曹丕旁边时船晃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像是要摔倒，女人惊呼，曹丕忙一把扶住她：“小心！”
“这孩子！让你坐着不听，”她妈妈惊魂初定，对着曹丕一笑，“快谢谢哥哥。”
阿仁抬头双眸机灵一声谢谢哥哥，让曹丕也笑了出来，这小丫头根本没被吓到。
一旁的司马懿看了若有所思，偏过头和那家人唠了两句家常，大体是小姑娘胆子挺大的，第一次来玩？那家人性格倒是开朗，说我们是南京的，虽然离得近但平时工作忙，确实是第一次来玩。
司马懿笑着点了点头，不做声了，看了一眼旁边的曹丕，手抚上了他的背。曹丕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无聊吗？”
曹丕说：“还行，这里晚上挺漂亮的，坐着也没事。”
“有诗吗？”司马懿笑道。
“没有，”曹丕也笑了，伸手把司马懿的手拂下去，“你自己去写，不要想着坐吃。”
他们的船经过了一座横跨河道的小木桥，撑船的阿姨说，我给客人们唱个歌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阿姨一张口，曹丕还以为是软糯清丽如同《茉莉花》的民歌，没有想到音色是如此嘹亮，旋律也绝非轻缓，让他有一种听信天游的错觉。他听不懂歌词，旷远的歌声却在头顶盘旋，随着阿姨划桨的动作流畅倾泻。天完全黑了。
曹丕抬起头能看到夜幕之中散落的星子，寥落明亮。而河道两岸的红灯笼悉数亮起，在人间连贯串成地上的星河。小船荡漾中那些红光又汇聚成一条起伏的长龙，绵延数里，向远方游动。水波上，船桨晕开的涟漪荡漾着传说。
曹丕看得有些痴迷，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喊他，可是听不真切。肩上被人一拍，他一回头看见司马懿举着手机，嘴巴动着口型，声音却被歌声和两岸的人声盖住了。
“你说什么？”曹丕凑近了大声问他。
“我说给你照张像。”司马懿也把脸凑了过去，船一个晃动，他们的鼻尖差点贴到一起去了。曹丕心中忽然一动。
比了个OK的手势，曹丕端正坐好，司马懿连拍好几张都不满意，拿给曹丕看，说船晃得太厉害人拍不清楚。曹丕一看自己的五官都糊成一片了，有几张能看清眉目的又觉得灯光映照下脸太黄，直接挥手让司马懿都删了，自己又拿起手机拍了几张风景，留下的依旧只是残影。
这样也好，曹丕想。他发现司马懿扭过了头，趁着他不注意，急忙偷拍了一张。打开一看发现还可以，硬朗的侧脸清晰可见，曹丕默然不作声。
后来他们上了岸又吃了些小菜，口味不重，味蕾稍微有点不满。但河鱼都是当天捕捉的，鲜味十足。司马懿没有要酒，只取了点白开水，见曹丕有点失望，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别老想着喝饮料，这儿的水好。”
水好不好曹丕不知道，他只明白世间纵有千般好，唯有奶茶戒不掉。两个人吃完饭又跑到一家港式奶茶店要了两杯。司马懿不爱喝，曹丕便两杯都入了肚，慢慢走回客栈消食。
“这地方怎么样？”司马懿说，“是不是没叫你吃亏？”
曹丕笑：“算是吧，反正又被你骗来了。”他没有明说他很喜欢这里，这一晚上得到了多少热情的招待，他又收获了几份感动。居民也没把他们当成摇钱树，还保持着朴素的日常生活，来者是客，他们招待便是。在这里钱不稀奇，只有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是永远的畅销货。
司马懿看了看他，说道：“我知道你会喜欢这里，你一直想来。”
曹丕有点惊讶：“我没有一直想来。”随即他看到司马懿脸上那一幅“我懂我懂”的表情又有些气，说道：“我不喜欢你这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司马懿摆摆手向他示弱，说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随便揣测圣意。
曹丕拎起背包想打他，可是司马懿一个闪身进了客栈，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曹丕自己挥空了一下觉得有点蠢，又想着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抗拒前世的事呢？反正和司马懿在一起避都避不开。觉得想通了，他就把包往后背一甩，大步走到司马懿前面，走进他们的卧室。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