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奇你的死亡
很好奇你的死亡。
因为现在也正值夏季，清晨醒来时在庭院里有一荡朦胧薄雾，如轻纱幔帷笼罩在亭亭的槐树和低矮的灌木上。不算新嫩的阳光依然带着透明的明黄悄悄绒在水雾里，暖融融中一丝凉意，扑在脸上。正午的骄阳还不那么火辣，但也热情蓬勃，白烈烈的光打在蓝色的伞上——那把伞叫人想起你来。
我想你大概不太喜欢这种肤浅直白的光景，所以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死，你是诗人，是皇帝，应有权选择自己的死法、事实上有吗？后世不传矣。我也只得默默猜。
那么，你大概喜欢雨。五月十七日的嘉福殿可能笼在雨幕里，或滂沱，或淅淅沥沥，一滴下去落在飞檐上，脊兽上，琉璃瓦上，雕栏画栋上，裂成无数瓣，再消失。一滴雨落千万滴雨落，千万声微鸣轰隆震动山河，我不会傻到认为天地为你悲恸，你也不会，你也许认为，自己早该死了。
或许，雨让你想起江东，你在江东听过雨吗？可能，雨声让你想起那些退败那些未竟的事业那道无法愈合的伤疤那条无法跨越的天堑，你不该这个时候死。[1]
那么夕阳呢？黄昏时令，残阳似血，明媚又昏沉的霞光铺在你殿前旳石阶上，白玉栏杆上，万物皆黄昏，皆雍容，皆悲哀。这时有人为你哭，或真或假，都是一声声嚎啕呜咽，而你，或许想看看夕阳。
你知道自己年轻，未过不惑，但回忆一下那些不算大开大阖却沉浮无常的岁月，却已然像过了百年。“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2]，除了你，也不知还有谁细数过你的白发，反正不是殿下那些失声痛哭的人，在这样一个凝汇一切悲哀、铺散一切神秘，连接无数个时空、无数个心灵的黄昏里，你有些厌烦他们。
让你死在夜里吧，夜在静谧中醒来了。风、阳光、雨、浮云睡去了，草木、鸣虫、明月、星汉却醒来了，是为你这个属于夜晚的人醒来的。诗歌是垂凝在花蕊叶尖上的白露，情思是虫鸣穿过草丛绕过雕栏却在帷幔中折返的回音，词赋是皎皎明月光在水波上浮动的金影，叹息是星辰在万千年中变幻莫测却残忍的永恒，你的须臾一瞬。
你再一次感到人生的短暂，你马上就要死了。
身后事早已安排妥当，你爱的人多少还有些在世上，你恨的人也鲜少比你先离开，犯过的错还不至于酿成千古罪吧，憎恶的一切大抵都永不复见了。
“吾其决矣”[3]。
呼吸停止之时，躯体冰冷之际，那一刻，相思猛然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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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伐吴那一点QuQ有说法是丕丕的大军到了地方没有打起来，所以谈不上败与不败的问题，至于他是否去过江东我没有考证过，于是瞎写（x
[2]《与吴质书》：“年行已长大……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
[3]《三国志》:“文帝黄初七年,年四十,病困,谓左右曰:’建平所言八十,谓昼夜也,吾其决矣。‘顷之,果崩。“
